二
关注长江口的地域流变,不只有助于我们科学认知扬州“广陵潮”的自然现象,也为解读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提供了一个新的观察视角。
《春江花月夜》原是宫体诗的旧标题,隋炀帝也曾以这个标题写过《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这首诗与标题十分贴切,为我们展现出一幅春江月夜满目花开的美丽图卷——
暮色里开阔的江面风平浪静,举目远望江岸边处处春花盛开。流逝的江水仿佛要带走波光粼粼的月影,而涌动的潮水则又把闪烁的星星推送眼前。应该说隋炀帝的这首诗意境悠远,富有动感,气势不凡。
如果我们把这首诗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进行对比,就不难发现两者的差异。隋炀帝写的是眼前的“江月”,而张若虚写的则是宏阔视野中的“海上明月”。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由海起笔,江海相连。有了海的宏阔,方显江的悠远。诗中由海及江,由月及人,由空间及时间,进而遥指苍穹宇宙,最后收笔于“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诗人的视线从波涌千里的春江又收回到眼前浩渺的大海。
许多人把“海上明月”解读成是作者的“虚拟”与“虚笔”,而把“江上明月”当作是“实写”和“写实”,这实在是一种误读。
张若虚是扬州人,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文献中对其生平的记载仅有寥寥数语,大多不详。不过,以他的才情和社会名望,与其肩负的官职显然并不相称。我们不难推想,在1300多年前的一个初春,四处漂泊、沉浮宦海的张若虚重归故里,那个风行家乡的“曲江观潮”盛景始终让他难以忘怀。于是,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春风轻拂,水雾氤氲,漫天的星光洒落在江海交汇的浩阔水面。他独自走向曲江,遥望浩渺涌动的潮水,恰逢一轮明月从海上冉冉升起,内心一片澄澈空明,禁不住诗情勃发,无尽的思绪飞跃江海,奇特的想象奔涌而出,发出了一个个遥指苍穹蕴含宇宙与人生的哲学拷问——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显然,如果没有扬州曲江吐纳江海的宏阔气象,就不会激发起张若虚喷涌而出的磅礴诗情,也就不会催生《春江花月夜》这首传诵千年、冠绝全唐的“诗中的诗”。
写月吟月,是中国诗词歌赋中最为常见的主题。我们熟悉李白笔下《古琅月行》中的“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天真浪漫,《把酒问月》中的“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的醉眼朦胧;也有于良史《春山月夜》中“春山多胜势,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物我交融与童心不灭。然而,在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我们却读出了海的辽阔,读出了江的悠远,读出了时空的深邃无穷,读出了共鸣千年的离愁别绪与人生况味。在时间的长河中,这首《春江花月夜》虽然一度“遗珠蒙尘”,但是一经发现就位居全唐诗“顶峰中的顶峰”的不朽高度。
襟江临海的扬州,不只孕育了风行800年左右的“广陵潮”奇观,也赋予了张若虚流溢在诗中的江海气度,它们组成了扬州与海最具诗性记忆的文化标识。
校对 盛媛媛
编辑 : 王睿
更多内容请打开紫牛新闻, 或点击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