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观点 | 王景新：乡村振兴，人从哪里来

农村人口逐年减少是世界趋势，乡村人力资源稀缺是发达国家乡村重振面临的共同难题。世行数据显示，截止到2019年底，全球人口总数76.74亿人，其中城镇人口约占56%、农村人口约占44%，其中高收入国家的城镇人口比例高达80%以上。这一方面是农业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的后果，另一方面也与农村人口出生率下降相关联。2019年，美国总人口 3.29亿人，城市和农村人口占比分别约为84%、16%，是年，美国的生育率为1.6%，是二战以来的最低。美国人口学家预测，本世纪中期，美国许多村庄很有可能将变成“鬼村”。同期，德国总人口8292.79万人，城镇和农村人口占比分别为77.31%、22.69%。2019年，日本城镇化率为91.7%，农村人口1048.25万人，占比8.3%，日本农村劳动人口不足、老人照护和“空房”等都是棘手问题。中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标准时点2020年11月1日零时）显示，全国总人口14.435亿人，其中城镇人口为9.02亿人，占63.89%，乡村人口5.098亿人，占36.11%。与2010年相比，乡村人口减少1.64亿人。国家统计公报数据显示，到2022年末，全国人口141175万人，其中城镇常住人口92071万人，占65.2%；农村人口49104人，占34.8%。

上述宏观趋势意味着：人口出生率下降、乡村城镇化方兴未艾、农业劳动力流出和农村社会老龄化，已成当今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常态”。我们必须基于这一事实转变观念，谋划乡村人才振兴方案，制定相应政策，不断学习和探索破解乡村振兴“人力资源之缺和人才之渴”。从许多地方的实践看，下列做法和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聚集乡村人气，吸引和留住乡村人才。山东威海市党委、政府静下心来，长期打算，出台乡村人力资源开发和乡村人才振兴系列支持计划和体系化的支持政策措施，化解乡村人力资源之缺、人才之渴。1，出台乡村振兴人才激励“十二条”（2019）和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服务绿色通道暂行办法，对农业产业领军人才、创新型技术人才、本硕博毕业生、下乡服务专业人员、创新创业的职业农民等全方位支持。2，制定人才支持系列计划，其中有产业领军人才支持计划（提供专项基金投资），校地合作人才资助计划（经费支持），产业紧缺人才集聚计划（工作补贴）；博士后资助（设站资助、启动资金和配套奖励），留学人员创业资助，万名大学生聚集计划等。3，乡村振兴首席专家招募工作三年行动方案（2021-2023），计划至2022年底，首席专家人数达到1400名以上，2023年底达到2000名以上。4，试点示范“新村民”计划，威海市文登区大水泊镇通过流转村民闲置房屋的形式，吸引“新村民”进驻，在聚集乡村人气，吸引和留住了乡村人才方面探出了路子。

——引导“两股力量”，促进农业劳动力和农村人才在县区域内聚集和县区际间互补性流动。浙江湖州市安吉县充分利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优势，加速竹木资源富集山区乡村竹产业重振、推进村域经济转型的做法和经验值得借鉴。笔者最近在案例企业和村庄调查中发现：山区村域农户主要劳动力基本上外出务工经商，老年农民留守村庄，从事毛竹林营林和初加工。这与其他中西部山区县的情况是类似的，农民都在县城和建制镇区购买商品房的占全村农户总数的比例高达50-60%，“城乡两头家”的比例远远超出中西部山区县。与中西部地区劳务输出不同的最大区别在于：安吉县竹木资源富集的山区村的农民外出务工经商不出县，绝大部分聚集于县城和建制镇乡就业、创业、当老板，人力资源和人才未流失，他们在本县本镇的城乡生产中两头兼顾。这样一来，反而促成了安吉县城乡融合发展、融合治理、共同富裕的新格局。应该看到：“城乡两头家”已成当今中国社会结构重要特征。笔者曾长期关注研究这一现象，从我们在11个集中连片山区近40个县调查数据看，已在城镇购房农户占农户总数近20%、占外出农户比例超出30%。目前，推动“城乡两头家”有两股力量。一是工农业、城乡之间发展不均衡诱致的农业劳动力、农村人才向二三产业和城镇转移的趋势短期内不会较大转变，农村年青一代居城务工经商、老弱妇孺居乡务农，城乡两头奔忙已经成为许多农户的“家庭生计策略”；第二股力量是“记住乡愁”强化的乡土情结，激起企业家和市民重返乡村生活的“时尚”浪潮。这为我们有效引导两股力量聚集乡村人气、吸引和留住乡村人才奠定了基础。安吉实践给我们的最大启示在于：尽管中西部山区县经济和基础各异，但有组织、有计划地引导“两股力量”化解乡村人力资源之缺和人才之渴，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开发本地农业农村劳动力资源。按国际组织现有标准，60-65岁属青年人；66-79属中年人，80岁及以上才能老年人。从这些年的实践看，机器替代重体力劳动，一大批60-79岁年龄段“年轻的老年人”挑起了承包农户经营土地的重任，这是这些熟练劳动力保障了这么多年的农业丰产丰收。实践给我们一个重要启示：适当动员和组织“年轻的老年人”更多的从广场舞转向乡村建设行动中来，积极参与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同时，把通过各种措施引进的新村民融入到原村民生产、生活和娱乐活动之中，可以提振乡村人气。

乡村有了人气，才能吸引和留住乡村人才。

王景新教授

（作者：王景新，湖州师范学院“两山”理念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浙江师范大学农村中心原主任，发展中国论坛副主席；江苏乡村振兴智库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校对 徐珩

编辑 : 严静